当下自是欢喜不尽,她见识多,知道这京八样在北京城也是限量供应的,只有高级干部才能拿供应券买到,哪是寻常老百姓家能够得着的!
正说着,顾家的几个兄弟也都陆续下了工,进来,见到了童昭,自是吃惊不下,又都分别解释了,大家这才知道童韵的弟弟竟然也来村子里了。
顾家几个媳妇还在厨房忙乎,顾老太太看他们姐弟有话说,便先让童昭去童韵屋里,让他们好好团聚团聚。
童昭坐在炕边上,这才一五一十地说起自己父亲的事。
原来童兴华虽然在上次的调查中逃过一劫,可是他自然知道,如今外面闹腾,风雨飘摇,他这个医生根本是做不长久的,身边出事的越来越多了,他怎么可能一直这么庆幸能够幸免。
于是他就向上级提出,领导人在前几年就曾经批评卫生部,说卫生部不是人民的卫生部,改成城市卫生部或城市老爷卫生部好了,这之后,医疗人员和设备开始下乡。可是如今看来,下乡人员还是缺少更专业的医疗人员,于是他童兴华,作为首都医院的专家级人物,他想主动下乡,下到最贫苦的地区去救死扶伤。
“咱爸爸被下放到x省耀县了,据说那里贫穷落后,爸爸正好能发挥所长。”
童韵听得不对劲,心想贫穷落后的地方,必然缺少医疗设备,西医和中医可不同,没有医疗设备,一个光杆大夫,怎么发挥所长?不过她很快想明白了。
父亲定然是看出现在的局势很不好,自己留在北京怕是早晚受连累,到时候非但不能治病救人怕是连自己姓名也搭进去,干脆逃避到了落后地区。
越是贫穷落后的地区,越可能比较太平。
“这样也好,只是太过贫苦落后,也怕咱爸妈他们受委屈。”童韵操心多。
“这也是没办法了,咱爸妈他们说了,先躲过去,哪怕穷点,好歹能过个安生日子,等过几年看看如果可以,再想办法回来。咱爸妈还说,让我也下乡,别在城里了。所以我就来投奔你了。”
“你过来这里也好,咱们好歹有个照应。”
“对了,咱爸妈他们还说了——”童昭沉默了一会儿,有些艰难地说:“他们说,万一他们那边再出什么事,就要和你脱离父女关系。”
“什么?”童韵微惊,脱离父女关系?
“是。”童昭语气有些沉重:“他们脱离父女关系的声明信都写好了,交给了一位朋友,一旦再有点风吹草动,就让朋友把那信登报声明。他们海说,你是女孩,嫁人了,到时候真有什么,这关系也好撇清一些。”
童韵听着这番话,心里不免沉重,她忽然回想起当年自己下乡前,父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。
是不是从那时候,父母就已经感觉到了风雨欲来山满楼的气氛,所以让自己下乡,远离那是非之地,甚至这几年,都没过来看望自己?
“爸妈他们还说了什么?”
“没了。”童昭抹了一把脸:“爸妈让我带了一堆东西过来。”
说着间,童昭打开带有红五角星的军绿色背包,一件件往外拿。
三袋大白兔奶糖,一罐子麦乳精,八个红糖月饼,两大包动物饼干,三袋子鸡蛋糕,除此还有四袋子红旗牌奶粉。
童韵看到这些东西,知道这年月父母得这些更不容易,怕都是一点点攒下来特意让弟弟拿来送给自己的。
别的不说,只说这奶粉,得来不易。
这年月奶粉贵不贵的先不说,根本一般人是买不到的。只有局以上干部才能每月发个“优待券”,可以用这券买点拜堂茶叶烟还有奶粉。普通老百姓要想买奶粉,必须要出生证明,还要想法证明妈妈的奶水不足,这样才能凭着票买到奶粉。
关键是像这样的红旗奶粉,一袋子500g,就是三块多,小婴儿吃不了几天,谁家舍得吃啊,还不是干脆喝小米汤了。
童韵看着那一堆东西,万千感慨上心头,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。
父母这才刚刚被调查完,得是费了多大的心,给自己弄来这些东西?他们就要去贫苦山区了,可带了什么好补样品?
童昭低头望了眼童韵怀里抱着的娃儿,又从军绿帆布包里掏出一个东西。
“姐,还有这个,是振东哥哥托我给你带来的。”
童韵听到“振东哥哥”这两个,眸光微震,低头看过去。
作者有话要说: 今晚12点入v,入v三章有红包!
下午发前几章没发的章节的红包。
☆、第16章 第 16 章
振东哥哥, 是陆振东,算是童韵的青梅竹马。
陆家是老红军家庭,不过陆振东的爷爷当时得了大病,多亏了童韵父亲才得以康复,后来两家人一直有来往,恰巧住得又不算太远,便一直来往频繁。
陆振东比童韵大两岁,从小长得模样好, 学习好, 人聪明也机灵, 办事能力各方面, 反正没有不好的。他和童韵关系最要好,每每出去做什么都要带着这么个小妹妹, 有什么好吃的也都会留给童韵。
后来他十八岁那年,出去当兵了,那个时候童韵十五岁。
临走前, 他让童韵记得等着他。
只可惜, 童韵等了一年就下乡了,下乡后没几年就嫁给了顾建国, 扎根在了农村。
如今童韵听得这早已经消逝在生活中太久的“振东哥哥”四个字,下意识看过去,只见童昭拿出来的是一本书, 和一个手表。
那本书是《钢铁是怎么炼成的》, 手表是梅花牌手表。
童韵拿过来那本《钢铁是怎么炼成的》, 抬手轻轻地抚过上面保尔保尔·柯察金的黑白画像,之后翻开来,便看到了上面曾经熟悉的字迹,是用苏联语写的。
“哪怕生活无法忍受也要坚持下去,这样的生活才有可能变得有价值”。
这本书当初还是陆振东介绍给她的,后来两个人曾经一起读过。
那个时候他们学校里还是学的苏联语。
她放开那本书,又拿起来手表,手表是崭新的,梅花牌,瑞士进口,这种表是需要工业票才能买到的,就算有票,也要将近二百块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