啾啾嘟起了嘴唇,容恪无奈地一笑,将他拉到怀里来,自身后握住了啾啾两只爪子,将他的小手摁在陶埙的圆孔上,微微歪着头,看着啾啾手忙脚乱地乱按乱吹,有点好笑。
冉秦和冉烟浓一道走回来时,正好便看见父子俩这么副温馨局面,本来是想找容恪算账,怎么又纵容冉烟浓胡闹,可是一看,便想明白了,容恪是太将冉烟浓放在心上,连她这些无理的胡闹的要求他都不舍得拒绝。
冉秦于是默默地一声叹,又背着手离开去了,“随你们吧。”
终于是说动了爹,冉烟浓抿了抿嘴唇,说不出的开怀。
她没打扰父子俩,跟着明蓁上了马车,再过两日,就要分道扬镳了,她想好好陪着绵绵。
啾啾已学着吹出了几个破碎的长短不一的音调,正在一旁随着曲红绡打情骂俏,想着儿子又该长什么样儿的江秋白,不觉回头笑道:“啾啾小世子,再吹,这帮大老爷们都要让你吹尿了。”
啾啾脸一阵红一阵白,容恪笑着扔了一只水袋过去,让他闭嘴,江秋白伸手接住,也笑着抱住了曲红绡,她勾了红唇,也有几分忍俊不禁。
这时,容恪怀里的啾啾揪起了小脑袋,“爹,我是不是没天赋啊?”
容恪挑眉,“这么容易便想着放弃了?你学武,和学吹埙是一样的?”
啾啾摇头,“当然不一样啊,我很喜欢练武功,就是……太小了,爹,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啊,我想像你一样厉害。”
“我厉害么?”容恪将儿子的额发撩起来,缓缓一碰。
“嗯。”啾啾用力地点头,“他们见到爹,都要行跪拜大礼,而且,爹是侯爷。”
容恪曲指,在他的脑门上一弹,“想让人敬重,光有身份远远不够。你还太小了,不知道沙场凶险,我受过无数次伤,侥幸不死而已,才有今日。啾啾,倘若你长大了,还想着上战场,那时我不会拦着你,但眼下,你要听我的话,不许调皮。”
啾啾觉得自己最近很听话啊,有点委屈,“虽然我以前误会你,觉得你没用,但是只能我说说算了,三胖他们骂你,我就替你教训他们。我不是想和他们打架啊,但是,谁让他们骂我爹爹。”
容恪一笑,手上用力在儿子肉嘟嘟的脸颊上搓了搓,搓得容鄞小朋友五官纠结,无奈地看着亲爹耍宝。
容恪只是有点感慨。牙还换呢,就想着为国立功了,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到可爱。
作者有话要说: 亲爹是真耍“宝”啊,啾啾还是个宝宝呢~
☆、宣旨
绵绵在马车里睡着了, 才两岁, 肌肤才恢复白皙, 比她小时候还圆润可喜,娇憨地侧歪着,一不留神就被她将小毯子踢下床。
冉烟浓满心柔软地替她拢上软毯, 轻轻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。
等绵绵意识到自己与父母分道扬镳时,不知道该哭成什么模样,让啾啾照顾她是不能的, 啾啾看着胆大,其实也有几分骄纵,她甚至不知道到时两兄妹谁哭得响亮些。
啾啾也渐渐累了,靠在父亲臂弯里睡着, 冉烟浓蹑手蹑脚地走过来, 将剩下的一条薄毯裹住啾啾,小脑袋瓜上顶着两只鬏鬏,睡觉还流梦涎,幸亏容恪不嫌弃他,冉烟浓摸了摸啾啾的脸蛋, “我真怕你刚才就答应啾啾,让他跟着你一起去陈留了。”
战事吃紧关头,军中带着个小孩实在难以行军, 容恪的食指抚了抚陶埙,低笑,“啾啾, 将来也是要镇守陈留的。等他十岁了,我便带他去见识,现在确实太小了。”
冉烟浓困惑着问:“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要镇守陈留呢?”
说罢她微微斜了目光,莫不是这父子俩又背着她说了什么悄悄话?
容恪笑道:“我不教他,他自己也长得一副将军肝胆。浓浓,他是我的儿子。”
“夫君,我怎么觉着你现在有点得意?”
平素里说得好好儿的,不教啾啾斗狠,不让他处于危墙下,不让他以后出生入死……从啾啾愈发地表现出对武功和做将军的向往之后,这些渐渐地都变了味儿。她现在很怀疑,容恪原来答应得那么爽快,是不是为了等啾啾大点儿再教他这些事。
容恪瞥过清湛的眸,“有么。”
很有。
队伍往东南,翻过了一座青峰之后,已到了大魏境内,这时重峦叠嶂里的不老苍松都渐渐变成了阔叶绿林,秋来时,赤金的红,落日的黄,都恰似被秋风卷在染缸里。
队伍驻扎进了大魏边境的驿馆,以待钦差,再走一截,则是景阳王的封地。
在这空闲期间,所有人都在养精蓄锐,就连冉秦,也疲乏了,靠在帐子里小憩,但啾啾精力旺盛,趁此机会又让容恪教他打了一套拳,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几个下属都在一旁鼓掌,什么“虎父无犬子”之流的夸张话张口就来,事实上小啾啾这套拳耍得下盘都不稳,好几次摔屁墩儿。
容恪让他一个人在旁边练着,江秋白给他递了一柄剑来,“侯爷。”
容恪看了一眼,微笑道:“看来你的江南之行,收获颇丰。”
他意有所指,江秋白这个脸皮厚的也不觉傻笑起来,道:“这柄剑是属下找铸剑大师西门先生打的,削铁如泥,我打了二十把,这一口青泓最是锋利,能吹毛断发。侯爷试试。”
容恪拔剑出鞘,一侧的冉烟浓来不及看练拳的儿子了,被剑光晃了眼睛,有点惊叹。
这柄剑有股寒意,正好配这秋之肃杀,有股令人震慑的威煞。
容恪提着剑从盘虬的枯树下起身,走到了一株杨树下。那头江秋白吹了个口哨,小啾啾脑袋一揪,只见他爹拎着一把剑将杨树最粗的那根树枝轻而易举斩断了,断面平整,毫不拖泥带水。
啾啾忍不住鼓掌,啪啪啪的。
剑确实是好剑。容恪没说什么,笑着道了一声谢,接纳了。
几年前,他诈死之时,将自己随身配了近十年的宝剑埋在了下蔡城外。不是为了断送戎马生涯,而是,倘若允许,他宁愿那柄剑永世不见天日。
可惜事与愿违,天下太平总是如此短暂,偏有人要兴风作浪为害一方。
过了未时,皇帝派来的宣旨钦差才姗姗来迟,原来竟是冉横刀。
冉秦正巧睡醒了,日头还有点刺眼,他遮着一双眼瞧去,只见冉横刀骑着一匹神骏的枣红马,着一身蟹红铠甲,披坚执锐,腰间悬着一柄大长刀,但比起几年前那个行事上蹿下跳、不拘章法的大舅子,成熟了许多了,至少这股气韵就像个完整将军。
冉秦呵一声笑,也不知是对容恪说,还是自言自语:“小子出息了,知道利用关系了。”
如今的皇帝既是冉横刀的大舅兄,又是他姐夫,齐戎当然很赏识他。但冉秦心里清楚,这几年儿子确实收敛了,要给孙儿立威,再不吊儿郎当、有天无日的鬼混了。他能走到今日,做到右都尉,不是仅凭着裙带关系,当然,远人不服则揍之仍是嚣张跋扈的冉横刀一贯行事作风。
冉横刀下马来,正风正派、先国后家地开始宣圣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