丫鬟奴仆应诺,低着头退了下去,还顺便将门带上。
屋内的光线稍显晦暗,一片寂静无声。
文寺卿走到上首,施施然坐在太师椅上,文夫人见文明晏还愣愣的杵着,上前拉了他一把,“晏哥儿,你也坐。”
文明晏却站得直直的,如修竹般,不肯动。
见他这般,文夫人奇怪,“这是怎么了?”
文寺卿沉沉道,“他不坐就不坐,你由着他站着。”
文夫人扭头去看文寺卿,蒙头蒙脑的问,“老爷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与永平侯府的婚事不是早就商量好了么,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呀。”
她说完后,一时没人接话,短暂的静默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。
好在下一刻,文寺卿开了口,“在我们下聘之前,陛下将顾侄女赐给太子为正妃了。”
他的语调平静无波,那向来肃板的脸上却露出一丝不快。
文夫人听后,惊得直往后退了两步,等回过神来,她瞠目圆瞪,不可置信道,“这、这怎么会这样呢?!”
文寺卿道,“你问我,我哪知道。圣上的心思岂是我等能揣测的?”
文夫人一时语塞,脸色发白的捂着胸口,慌张的跌坐在竹节椅。
这时,沉默了一路的文明晏总算开了口,“父亲,我想进宫面见陛下。”
仿佛早有预料般,文寺卿不紧不慢的抬起眼皮,深深地看向他,“你去作甚?”
文明晏清俊如玉的脸庞上满是坚定,道,“我要与陛下说明此事,我与沅妹妹两情相悦,两家也早有结亲之意。陛下此举是棒打鸳鸯,我想请求他收回旨意。”
他掷地有声,文寺卿却是冷笑了一声,“刚才侯爷说得还不够清楚么,陛下那边早知道咱们两家有意结亲的事!他既然知道,依旧下了圣旨,这其中意思你还不明白?你今日若是敢进宫,明日咱们文家就要大祸临头!”
“那就只能这样么?”
文明晏的脸涨的通红,咬牙恨恨道,“父亲,母亲,今日本该是我与沅妹妹过定的日子!我对沅妹妹的情意,你们应当是了解的。说句失礼的话,儿子从很早就想娶她为妻了。她本该是我的妻子……”
“闭嘴!”
文寺卿骤然喝道,中气十足的嗓门吓得人心颤。
他肃着脸盯着文明晏,“这些话你从今以后不准再说。她是未来的东宫太子妃,是太子的妻子,与你已经没关系了。”
文明晏眼角泛红,握紧拳道,像是一只困兽般,嗓音沙哑,“父亲,我不甘心。”
文寺卿道,“就是再不甘心,你也得认!”
文明晏的肩膀颤抖着,那愤怒的情绪弥漫到四肢百骸,心口也钝钝的疼得厉害。
文夫人见儿子这样,也心疼不已,但她明白,圣旨一下,这婚事就再无可能了。
再深厚的情谊,也比不过皇权。
“晏哥儿,你冷静些。娘知道你心里难受,也知道你一直心悦沅沅,可是……陛下已经赐婚了,你就是再不甘、再不愿,也得认了!你以为你进宫面见陛下,陛下便会改变旨意吗?君无戏言,他是不会改的。他只会恼怒于你违抗圣意!你的前程不想要了么?”
“母亲,我……”文明晏呼吸粗重,胸口因着激荡的情绪而上下起伏着。
文夫人站起身,拉住文明晏的袖子,含着泪光道,“就算你枉顾前程,你就不为我和你父亲考虑考虑?我们就你一个儿子,你要是出了什么事,我们该怎么活啊!而且你跑去陛下面前,说你与沅沅之间的情意多么深厚,岂不是坏了沅沅的名声?若太子知道了,心生芥蒂,等沅沅嫁过去,能有她好日子过?晏哥儿,你听娘一句劝,为了你的前程,咱们府中的平安,还有沅沅的名声,你莫要节外生枝了。从此桥归桥,路归路,你们……唉,就这样吧,认了吧。”
文寺卿的语气也稍稍缓和,规劝道,“你有才华有抱负,怎能为儿女情长所牵绊。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,何患无妻?待你在秦州站稳了脚跟,再让你母亲给你挑个贤淑聪慧的妻子便是。”
“是啊是啊,你放心,母亲会好好给你选的。”文夫人连声附和着。
看着眼前这两张熟悉的脸庞,文明晏唇边扯出一抹怅然又嘲讽的笑,缓缓垂下头。
旁人纵有千般好,却不是他心上的那个人。
可他……除了无能愤怒,又能怎么办呢?
那可是圣旨啊!
他的前程暂且不说,他总不能置父亲母亲的安危不顾,也不能让顾沅陷入困境……
一种强烈的无力感紧紧地笼罩着他,他心底满是苦涩。
过了许久,文明晏弯下腰,朝着父母亲深深一拜,“父亲,母亲,你们放心,儿子不会闹了。”
说罢,他转过身,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。
一步,两步,三步……
雕花木门被推开,晌午明亮又纯净的阳光直直照了过来,文明晏那张白皙的脸庞被照得愈发惨白。
他动作僵硬的抬起头,眯起眼睛,看了会那明晃晃的太阳——
萤火岂敢与太阳争辉?
他自嘲的想。
下一刻,整个人如同木头般,直直的倒在了地上。
屋内传来文夫人惊慌失措的尖叫,“晏哥儿!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