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近三个月以来,元聿先后即位、服丧,其后,将因为科举舞弊案而空缺的职位,一个一个扶持上了新人。
最令人侧目的是,陛下破格启用了一个年仅二十四岁的宰相。
千年以来,史无前例。
这位青年宰相,本身便已有爵位,乃是世袭开国元勋昭烈文英公家的长子晏准。
陛下如此大刀阔斧地改革旧制启用新人,令旧臣良将寒心,长此以往,必有黄钟毁弃、瓦釜雷鸣之危。
因此无数言官上书上表,唾沫星子横飞地叱责陛下太过激进,胆大的,就差没把个“刚愎自用”写在劄子里了。然而元聿看了也不过随手一扔,连眉间的波澜都惊不起一丝。
除了朝堂上任用大小官吏引来的诸多不满,后宫空无一人,也让一干礼部老臣操碎了心。
先帝陛下新丧,本需服斩衰之礼,然民间以三日为替,官员也为免贻误国事,以日代月,而以三十六日代替三年。至于陛下,如今还未除孝服。礼部与众官员合计,恳愿陛下以三个月代替三年。
如今再过得几日,这三月之期便满了,陛下便将出热孝,为了大魏的国本计,陛下应当尽快选秀,充盈后宫。
于是近日元聿的案头,又多了催婚的劄子。他也只皱了皱眉:“守孝是,娶后亦是,倒都让礼部说了。”
天子的口吻低沉,隐隐透出不悦。两侧宫人仆婢,无不闭目塞耳,装作没听见。
然而就在这时,殿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扑棱之声,有宫人穿破雨帘而来,匆匆告道:“陛下,相里玉回来了!”
元聿微微讶然,但很快便想到,相里玉出身西北,想必这一趟又是回家乡去了,道:“开门,放它进来。”
雨势方歇,然而相里玉扑着大翅膀子停在元聿的龙案之上时,还是湿了背部浑身金羽,锐利的隼目直勾勾盯着元聿。元聿抬手抚它背部,打理着它的湿润羽毛,默然无语。
相里玉蹭了蹭主人的手掌心,突然一个激灵,将口中的草蚱蜢吐了出来。
那草蚱蜢被它含了一路了,早已破损得不成样儿,歪歪扭扭的,但还能看出,是个草蚱蜢。
元聿的目光骤然凝住,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龙案上的蚱蜢。
他只在一个地方,见到过这样的草。
他拾起那只草蚱蜢,修长食指在蚱蜢头上点了两下:“你去了南明?见了她?”
天子的声音不知为何,隐隐微颤,似有些激动。
元聿闭目良久,倏然睁开,他长呼了一口气,朝外道:“传董允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 配角栏的头号人物终于出来了!
宰相大人y!这不是男二,本文除了芋圆没人真的喜欢弯弯哈哈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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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
张婶子回去以后,一直心神不定。
她是两个孩儿的母亲了,平日里也热心,对叶氏这样的孕妇颇多照顾,对妇人之事了解甚多。起初岳弯弯只说是治病的药,当时张婶子信了,那些药材即便不怀孕,对平日里有些那病的女子,也具有温补滋阴的功效。
但回来以后,张婶子前后一串想,立刻就发觉了事情不对。且不说岳弯弯还只是个没出阁的女孩儿,未嫁之身,能得什么那病?说是亏了身子也有可能,但她年轻时又不是没干过比重活儿苦活儿。再联想到岳弯弯此前种种眩晕干呕的症状,张婶子头颅一抬,福至心灵,登时前后串了起来。
起初张婶子只是猜到,她惊疑不定地在屋中踱来踱去,忙着练字的虎儿没等到弯弯姊姊来,又见娘亲的布履在地面上踩出咚咚的响声,便有些烦躁了起来,嘟着嘴道:“娘亲,你怎么了?”
张婶子脸色一板,“大人的事儿,你小孩儿不许多嘴!”
虎儿吐了吐舌头,埋头继续练字去了,果然没有多嘴再问半个字。
晚间,张婶子的男人回来了,他工地采矿的事繁重,好不容易开了春,正是最忙的时节,一年到头,也就这个时节挣的钱最多,也回来得最晚。等男人写了个热水澡,仰头往床上一倒,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。
月色深幽,悄然破窗而入,晒在张婶子的一侧床角,将她整张沉思的面容映得惨白,男人乍一睁眼,吓了一大跳,立刻伸臂推她:“这么晚了,不睡,还要做甚么?”
张婶子扭头,便冲男人道:“你还说我多心,犯了疑心病,我看这事是板上钉钉了。”
“什么事?”
男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,不以为意。
张婶子嫌弃他不肯听,手肘撞他胳膊,皱眉道:“就是我说的岳弯弯怀孕的事儿!”
男人本来昏昏沉沉,疲倦欲睡,嫌这妇人长舌,又不知要嚼谁的舌根,此际闻言却仍是惊吓过度,猛然睁眼:“你说谁?”
张婶子便把今日在岳弯弯家中撞见安胎药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,顺道还添油加醋,渲渲染染。她是两个孩儿的母亲,在这方面,男人的见识自是远远比不了她,因此也不让男人质疑,蛮横地认定,岳弯弯便是有孕了。
男人争辩不过,折了眉宇,不肯再理会这妇人,翻身躺了下去,只道:“我只知道,弯弯那孩子这几年在陈家吃了不少的苦头,老岳当年对咱们好,他就是要把女儿托付给我,我也是会养的。咱们受了人家的恩情,还要恩将仇报,那和畜生有甚么两样?”
张婶子瞬时瞪大了眼睛,怒斥:“你这话好厉害,就拐着弯儿骂我不是人了是不是?”说着张婶子就抬起了臂膀,抽她男人,男人后背灼痛,沉着口气,也不吭声。
他明日还要去矿地上工,一家子就指着他吃这口饭,张婶子到底没太过分,忍了这气,也翻身朝着里侧躺了下来。
男人油盐不进,对她的话又不肯信,张婶子大是着恼。
次日一早,张婶子拎了酸杏脯到叶氏家里做客,还拿了些酒醪。这一来便发现,不止叶氏,好几个婆妇也在,都是来看叶氏的。
叶氏的丈夫岳三郎是个大小也算是个村官儿,对张婶子她们极是客气,盛情招待了她们这些常来与叶氏说话的婆子妇人,因还有公务在身,便告了辞。
岳三郎离开以后,家里便只剩下叶氏与诸婆妇,这些嘴碎的婆子,拉长了破锣嗓,从东村一路说到西村,最后扯到了一户人家,说起人家的家长里短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