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杏雨的面颊便更红了一些,晏准看得惊异,但很快反应过来了什么,脑中又是轰然一声。
原来长慈郡主相中之人不是他,而是冷青檀。
若不知那冷青檀是女儿身,他只怕还要顺应郡主心意,替她牵了这条红线。可是眼下,这怎么可以?
曹杏雨过来眼冒雪光:“晏准晏大人,你与冷大人是好朋友是么?我见你们是一起回来的!”
晏准犹疑。
算是朋友么?如今,算是了吧。他都做了主,答应替她将这么大的事隐瞒下来了。
他虽不答,然而曹杏雨却当作了默认,立刻又欢喜地说道:“晏大人,你可否帮帮我,你帮我将冷大人约出来,就说前些日子,他遗落了件东西,不巧教我拾到了,东西有私,不能假手,你就说我必须亲手交到他手里。”
晏准本也要问何物,不若自己代劳,但这郡主鬼精灵地又说这东西是私物不能再见第三个人,他也只好不再问,道:“我需问过她的意见,郡主容谅。”
“无事,”曹杏雨笑眯眯地道,“我见你们这样要好,晏大人你出马,定然是没有问题的,那我走啦。”
她像只欢快的雀儿,蹦蹦跳跳的,好像全天下最大的幸运砸中了她似的,一点不掩饰她的高兴。
可是,他却不能说,那真是全天下最大的不幸。
晏准立在原处又叹了口气。
连他也吃不准,替冷青檀隐瞒,究竟是好是坏,是对是错了。
若有朝一日,他受她连累,只怕于国公府也有损碍。只为了她一个人,值得么。他这样问着自己。
然而事已至此,他也只能,继续这么替她隐瞒这个秘密下去。
傍晚,西天现出了大团大团的赤红云霓,犹如火滚烟熏般,灼然了大片天幕,一簇簇的火焰直泼向极远处那边巉然山头,流火颜色似顺着那片蔚然的林野一泻而下,整片山林都在燃烧。
晏准携了两坛小酒,用食指勾了,挂在背后,一手撑着放冒出一丝鲜绿的枯草泥地,眺望着那渐渐落下的一轮红日。
等了这么久,本以为她不会来了。
但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阵跫音,他道:“什么人?”
身后之人回:“庐陵,冷青檀。”
真是她。
晏准回头,朝她举了举酒坛,“冷大人,过来一叙如何。”
冷青檀颔首,不作矫情,席地而坐。
晏准望着她,忽笑道:“你是生死置之度外,还是,太过信任晏某,不会将你的私密泄露出去?”
冷青檀回道:“是兼而有之。我知,晏相做的承诺,一诺千金。”
很快,她便起身,跪在了晏准身前,行的是士大夫的礼节,这举动倒让晏准微讶,她沉声道:“冷青檀在此立誓,他日,就算是刀斧加身,人头落地,此事也是我一人之举,欺君犯上罪有应得,绝不连累晏相。晏相之恩,冷青檀没齿不忘,今后但有所命,无有不往。”
这个女子确实与众不同,特立独行,晏准愣着望了她半晌,忽然一笑,瞥向了别处,“我救你,是救了大魏的一个人才,你在昭明寺,非我所辖,还是不必对我的话太过奉行。”
顿了顿,他又道:“女子读书从仕,古未有之。先帝虽然开科举,大揽天下寒门,然而到底是受历史所限,他无法看到,这天下亦还有如你一般不逊须眉,甚至能胜过大半数男子的奇女子存在。当今的陛下,我与他相交颇深,知他与先帝不同,于你或许也是一个转机,倒不必太过悲观,现在就说什么‘刀斧加身’、‘人头落地’的。”他回眸,目中似携了一缕柔色,“你也只是一个女孩儿而已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 不好意思,本章没有芋圆和小弯弯,晏相和冷大人是cp,是的,我现在终于可以大声说出来了!憋死我了!
不过除了与主线有关的恋爱情节外,这两人大部分的感情戏都会放番外里写的,不用担心喧宾夺主的问题。
第77章
聂羽冲意欲对冷青檀不利, 却不知他将冷青檀的身世打探去了多少,深夜,晏准本欲提审聂羽冲, 但三思之后又作罢了,他独自踱回营帐, 见了一人。
来人是冒开疆。
本朝以武立国, 崇尚武德, 也是到了先帝之时,大兴科举,文官才逐渐地受到重视, 冒开疆见了晏准, 也不需卑躬屈膝, 平起平坐,双目平视, 毫无惧意。他知有些言官好卖弄风骚才学,尤其御史台和左右拾遗, 常年对官员的小错添油加醋, 恶意弹劾, 但晏准不是这样的人, 这一点冒开疆非常确信。
晏相虽然年轻, 却也是分得清轻重、晓得了事理之人, 不会无端端地朝自己寻衅。
“晏相可有要事要说?”
晏准请大将军先入座,入座之后, 才淡淡地回着,似笑了一声:“今日入林,不慎撞见几个玩忽职守的,平章虽非好事之人, 然而却也想大将军早作防患,以免事闹到了陛下处不好收场。”
冒开疆吃惊,“竟有此事?是何人?”
晏准颔首,“聂羽冲。”
“聂羽冲?”
冒开疆细嚼了这名字,一时也想了起来,昔日因为和离案闹上了昭明寺的正是此人。军中有些下三滥的,还觉他殴打妻子,乃是件为男人正道的大好事,当时甚至有人效仿,冒开疆一声最痛恨欺辱妇人的丈夫,一身蛮力不晓得报效国家,而只知窝里横,实在愧为男儿。聂羽冲和离案之后,冒开疆对聂羽冲昔日里积攒的好印象也荡然不存。
没想到此人怙恶不悛,一而再、再而三地犯错,如今更玩忽职守,懈怠到了令晏相也注意到了的程度。
冒开疆立时起身拱手行礼,“多谢晏相提醒,我这就去擒了那聂羽冲好生审问,定以军规处置。”
说罢冒开疆大步要走,晏准自身后唤住了他:“慢。”
冒开疆回神,晏准道:“还有一事大将军请知悉,自和离案后,聂羽冲一直对昭明寺少卿冷大人怀恨在心,几次三番寻衅,今日险些便命人对她动粗,虽不知是否要下杀手,但本朝官员之中出了初次歹吏,是该严惩。”
冒开疆又是一惊,继而他板起了脸,“晏相放心,如此奸恶之徒,冒某定不饶恕!”
他转身大步地出了晏准的营帐,怒恚更甚。冷大人虽非女子,但她体弱无比,看去与女子无异,那聂羽冲竟因为冷大人秉公办案就记恨在心,还欲对她不利?
若非晏相告知,他今日还蒙在鼓里。手底下竟出了如此歹徒,实在让冒开疆火大,他今日非往死里训诫这帮饱食终日为非作歹的京军不可!
冒开疆连夜闯营,只见聂羽冲的营帐之中,居然在赌钱,摇骰子热火朝天,几个跟着他的士卒正袒胸露乳,浑身混臭味,嘴里唾沫星子横飞地下注、高呼,聂羽冲背朝自己,手里握着骰盅,抬臂正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