煎熬的等待总是会显得时间漫长，而希望从热烈渐渐归于平淡，再到虚无，就显得像是心里空了一块，生发出阵阵酸楚。

病房里的人来来去去，几乎整个洪升集团的高层都来过一遍了，原因倒不是戚晓的身份地位如何，而是在于邓麒——他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去公司了。

身边的人如流水一般，唯有邓麒稳如泰山。

大哥，你再不回来我们的科研任务该这么搞下去啊？是量子实验可以停止了，还是不研究新的通讯理念了？你不在大家可是没有一样能安心推进下去……

这是无数洪升高层的心声（虽然量子实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），但说出来的话还得尽可能委婉，大家都知道这个邓总（他不喜欢别人叫他董事长）脾气古怪，不喜欢别人勉强他做事情，所以一切行事小心翼翼。奈何这样做也没什么用处，邓麒好像失语了一样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，目光只是静静盯在戚晓身上，似乎早已经陷入了另外一个世界。

这些天病房对面的高楼中始终有一架望远镜观察着病房里的情形，白天晚上从来没有中断过。负责监视的是两人小组，半天一换，更多的人散布在医院各处，紧盯来往的每一个人。但遗憾的是，这么多天过去了，他们的汇报内容中还是没有出现“发现戚洪业”这条重要消息。

方立看着传回来的照片，也是久久没有说话。秘书紧张地看着他，不知道他在留意照片中病床旁边的男人还是病床上的女孩。

中间萧宛来过一趟，她看着偌大的病房里收拾得整整齐齐，入眼之处均是光洁一新，心里就有一丝丝的悸动。毫无疑问，这都是邓麒精心营造的环境，一切都为戚晓醒来的那一刻所准备。她步子很轻，好像生怕激起地上的纤尘。走到邓麒身后，她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。

邓麒就那样毫无防备地静静趴在病床上，侧着的半张脸恬静美好，清晨淡淡的金色阳光从窗户上打进来，他稍有些凌乱的头发和柔软的睫毛就好像点缀着星星一样闪闪发光。

许是昨天整晚都没有睡吧。她在电话里得知因为戚晓久久没有醒来，医生只好一再把她醒来的时间放宽，而昨晚是医生黑着脸说的“三天期限”最后时刻。她知道邓麒肯定不会相信这种事情，但是真到了关心则乱的地步，失眠又是无可避免的事情。

她不知道的是，邓麒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，就算他早已经不需要太多的睡眠，可这个极限一旦达到，人就会昏迷一般陷入沉睡的状态当中。

轻手轻脚地给花瓶换上新鲜花束，转身的瞬间，她看到戚晓耳边放着一台好像手机的东西，黄色信号灯一闪一闪，心想这东西会散发辐射对病人的恢复影响很大，于是伸手去拿。即将触碰到它的前一刻，侧面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她。

萧宛心中就是一动，回头，邓麒微眯着眼摇摇头，她有些局促地抽手回来。第一次被邓麒抓住手是在这样的时刻，这和她从前的构想一点都不一样。而且他的手也并不和想象中一样温暖，反而有种淡淡的凉意。

“你醒了？我看到这个东西，担心会有辐射……”

邓麒再次摇摇头，示意她无需解释。他早已经端正地坐起来，看了看表说：

“我以为早晨不会有人来。”

“我也是这么想的。如果你想知道那天晚上我听到些什么，现在的时机就不错。”

“现在不谈这个事情，需要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的。”

“好吧。那……戚晓的状况如何，医生到底有没有准确的说法？”

“不知道，现在没有人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如何，大家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。”

说到这里，萧宛注意到邓麒的神色黯淡下去。也难怪，当晚邓麒是为了去救她才把戚晓一个人留在车里的，没想到立刻着了别人的陷阱，他的心里一定十分自责。这样看来，似乎自己身上也要背负一定的责任……

“都怪我……如果那天晚上……”

“没有如果，事情已经发生了，再讨论过去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。你也知道，这种假设本来就是自我安慰罢了，不然我们也不会总是犯错误。”

萧宛垂下目光点点头，但心里还是不自觉地想，如果有台时间机器多好啊，这样就能回到过去，回到那个关键的时间点，只要稍稍做出一点改变，最终的结果就会很不一样。

但是，世界上应该不存在这样的东西吧？

“没用的，时间是永远无法逆转的最强自然法则，发生了的事情我们只能平静接受，犯了错误就想着下次避免，受到伤害就默默舔舐伤口，它会变成更坚强的地方。时间没有亏待任何一个人，带来的东西也不仅仅是遗憾。留下的东西要好好珍惜，经年累月之后，都会变成宝藏。”

萧宛惊，恍惚间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感觉，虽然邓麒是自言自语，但这话却像是故意讲给她听的。他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口，深邃的目光却好像透过玻璃上的淡金色光幕，直刺到了很远的地方。

透过望远镜观察病房的方立一阵心惊，邓麒的目光静止后，不知是不是巧合，刚好正对他看去的方向。而他的耳机里，邓麒刚说过的话开始响起——监听设备是昨天才找机会装进去的，利用的是在洪升集团中暗埋的线，还是顶头的几个人物之一。

时间是无法控制的。这句话像一记闷棍敲在他的脑袋上，里面立刻“嗡嗡”响起来。

他心里有种不详预感，邓麒这番话好像完全是冲着他来的，但是他在主观上又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。尽管那天老头说的已经很明白了：邓麒有超能力。但是除非让他真的遇到，真的亲身经历一遍，否则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有全知全能的神存在。

现在他的想法是，就算被邓麒知道了这件事，也一定是事情进行的某一环露出了破绽。他相信邓麒相比普通人拥有更敏锐的洞察力和发现问题的本事，以后对付他得更谨慎才行。

时间线拉回到出事的当晚。

在萧宛不慎从二层窗口掉下去搞出动静之后，方立压根没留意手下人去追的事情，只是往两个人的茶杯中蓄满了茶水，示意老人继续说下去。

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，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？刚才我们谈话的内容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，肯定会造成很大的麻烦。”

老头笑眯眯地问，方立笑着看回去，声音很平静：

“我的手下已经去追了，着急也解决不了问题。况且经过这场闹剧之后，现在我终于可以确保谈话环境百分百安全了。我想，最重要的点你还没有说吧。”

“这样也好，之前告诉你的信息不过是一些开胃菜罢了，接下来我们谈谈具体的行动事宜。”

“为什么要针对戚晓。”方立突然丢出这样一个问题来。

老头有些意外，这个年轻人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对他的任何提议提出过问题，这次是怎么了？他审视方立片刻后说：

“你忘了邓麒有什么本事了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