戚晓躺在病床上，受制于脖子上的夹板只能直勾勾盯着苍白的天花板，苏醒以后的几天时间里都是这样，听医生说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。生活的乐趣仅限于吃饭时候从嘴里滑过的流食，还有静静听邓麒给她读故事。

她已经听邓麒读完了一整本的《嫌疑人x的献身》，深深沉迷其中。不单单是因为故事设定本身精彩绝伦，而是从邓麒口中念出来时总觉得多了些什么，好像他的声音中有股魔力，在听到声音的同时眼前还会浮现出对应的画面。

这让她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，那时候妈妈就像这样每晚都守候在她的床前讲睡前故事，因为害怕关灯以后出现的鬼怪，她就缠着妈妈一个接一个故事的讲下去，直到睡着为止。现在想想，这反而成为她在那段时间里最温暖的回忆。

于是，她就缠着邓麒一章接一章地读下去。

在冥冥沉睡的时光里，她一直都能察觉到自己浸泡在一片浅水中，弓着身子脸朝下方，完全不能动弹，倒是感官全部打开着：眼前是因光芒照耀而泛着金边的黑暗，邓麒朦胧的声音就萦绕在她的周围，呼唤她，叫她不要就此睡去。

所以她才没有沉到更深的黑暗中去。

每当邓麒停下来的时候，她就嘟着嘴说：“我好不容易又能听到你的声音了，就不能让我多听一会儿嘛。知不知道每次我觉得要窒息死掉的时候，都是你的声音把我轻轻托举起来的……”

然后邓麒的声音就再次响亮起来。

“还有，你倒是站过来让我看一眼嘛，干嘛总是人家想做什么你偏不同意……”她又补充道，然后就听见邓麒嫌她麻烦的“啧”了一声，她就老老实实闭嘴，生怕这位一生气不给她念故事了。

记忆中她都是看着妈妈的脸才能放心睡着，可是现在她压根看不到邓麒，就算努力斜着眼睛看也会被隔板的边缘挡住视线，而邓麒那个讨厌的家伙却压根不理会她呼唤已久的心声，硬是没有站起来给她瞧上那么几眼。

干嘛总是坐着嘛，难道站起来在屋子里走几圈也不可以吗？戚晓想到这里再次打断邓麒讲故事的进程，委婉问道：

“邓麒，你坐着不累吗？”

突如其来的奇怪言语令邓麒一下子愣住，顿了片刻才回答说：

“那你躺着累不累……”

戚晓扑哧一声笑出来，预判方向指着邓麒说道：“当然累啊，尤其是心累。你说我要是能随随便便抬一下头多好，就能直接看到你的脸了，结果现在千呼万唤不出来，我的心可累啦……”

邓麒嘴角勾出一抹笑意，一手捧着书，另一只手握住戚晓的手，幽幽地说：“不然呢，你现在就老老实实躺着吧，不然我今天一整天都得在这里练习蹲起了。”

“什么嘛，明明就是你根本不给人家看的……”戚晓的声音被一张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手机显示屏阻断，上面赫然显示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二分。

“怎么了嘛，你到底要说什么……”她的声音减弱，有种心虚的感觉。

“记不记得上次我让你看时间是多少？”

“那个……多少来着，好像是两点十五分？”

随着“啧”的一声传来，邓麒毫不客气地拆穿了她：“拜托，你身体受伤了不假，但是现在的表现却好像脑袋也变傻了，你说是不是呢？”

戚晓吹起腮帮不说话，一直用鼻子“哼哼”，表达自己的不满。“就算是这样又如何，人家就是想多看你几眼，好歹是刚刚经历过生离死别，你说你这人怎么就一点都不心疼呢？”

“好，心疼心疼……”邓麒无奈，把书签夹进书里放在床边，站起身来，然后又被戚晓挑剔角度不合适转到正面来，一只手跨过戚晓的身体撑在病床上，居高临下正对着俯视她笑意盈盈的脸……

直到这时候，邓麒的脑袋里还在想上次这样和戚晓面对面到底是在几点来着，蓦的意识到是四点十五分，读书也就读了不到七分钟……

“喂，干嘛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，倒是笑一个啊。”

邓麒笑，脸上的肌肉已经因为频繁使用这个不习惯的表情而有些僵硬了。

“干嘛，皮笑肉不笑的……听说你在我昏睡的时间里整天守在病床前，我都差点感动哭了呢，结果醒来看你就这样啊，一点都没有诚意，难道我听说的都是假的？”

邓麒为了证明之前的事情不是假的，立刻咧开嘴“灿烂”地笑起来……

“哎，算了算了，果然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，不勉强你了。”

戚晓撇着嘴这么说着，亮闪闪的眼睛倒是一直盯在邓麒脸上，突然又低声说了一句：

“喂，你好像消瘦了许多诶。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得吃好饭才是，你说你这么大个人，总不能因为别人身上的事情就影响到自己太多吧……”

邓麒听着戚晓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，知道她是这些天来闷着了，而且身上这么多伤口，虽然都经过了最精心的处理，但是痊愈的过程中难免有刺痒的感觉，全身反馈回来，滋味肯定是很不好受。

所以这些天无论她说什么话要做什么，他都静静听着，该配合的时候尽力配合，全然没有往日高冷和不屑的神情。

不过，当他听到戚晓突然蹦出来一句关心他的话，心里还是稍稍被触动了一下，脸上勉强的笑容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柔和阳光的神色。

“是啊，为伊消得人憔悴，所以你得赶紧好起来，这样我才能放心吃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