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我后退几步,肩膀撞到鸭嘴龙骨,骨刺扎进皮肉,痛得心缩成一团。更让我心脏无法承受的,是周一平的身体!
他的胸前长满米粒大小的白色疙瘩,层层叠摞,像是粘了一大片芝麻。左右胸口的胸肉被剜掉,碎肉一缕缕耷拉着,露出爬着蛆虫的肋骨,腹部横着豁开,粉色的肠子淌出一截。
我越看越像一张吐着舌头的人脸,长在周一平身上。
“魇族的由来,我们不知道。”周一平把肠子塞进腹部,系好扣子,“两个孩子在十八岁的时候,没有进行尸餐的入族仪式。没想到就在前段时间,整个家族出现了这样的异变。不得已,我们把真相告诉了孩子,他们受不了刺激,在宾馆开了个房间,吃安眠药自杀。
尸体不能送进医院,送回家里第三天,尸丹放出了绿光,他们……他们居然活了过来,家族的异变也开始好转。”
“魇族对于生死的了解,远远胜于常人。大哥决定举行冥婚,消了两个孩子的怨念,或许还有一线转机。果然,下阴婚帖那天,两个孩子睁开了眼睛。”
“大夯偷走尸丹,异变又出现了。”月饼望着窗外,“整个魇族活不了多久了?”
“你很聪明。”周一平苦笑着摇摇头,“大哥追出去的时候,让我把所有事情告诉你们,当年,对不起异徒行者,这一次和你们无关。魇族,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一群人,报应终于来了。”
“为了生存,谁都会做一些不得已的事情。”月饼笑了,“何况你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,对么?南瓜。”
我已经知道月饼要做什么了,当然我也会这么做。
“我就讨厌明明已经参与了什么事,偏偏被别人说‘与你无关’。”
“瓜瓜,可惜你不是明明。”月饼一本正经地拍着我肩膀。
我反唇相讥:“嗯,饼饼你好。”
周一平瞧着我和南瓜,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月饼背上旅行包:“周叔,大夯偷走尸丹会去哪里?”
“他逃走的方向,应该去了龙穴。”
三
我伸着舌头喘粗气,顺手整理着背包:“可算到了!月公公,大学军训负重夜跑都没这么累过!”
月饼鼻尖铺着一层汗珠,脑袋热气腾腾像刚出锅的馒头:“南少侠,看来到了打开你任督二脉的时候了。”
我灌了口矿泉水,炸着肺呛得直咳嗽:“你丫少扯淡!周一平那个王八蛋,编了套半真半假的瞎话,坑着咱们狼窜了好几十里地。”
月饼眯着眼睛:“他不是坑咱们,而是太了解咱们的性格。”
我想着出发前周一平最后一番话,气更是不打一处来——
“白贡”市名源于著名盐井自流井和贡井(由于某种原因,我习惯把经历中出现的城市和人名隐晦表达,白贡市是哪个地方不言而喻),系两地的合称。
贡井古称“公井”,因大公盐井得名。明嘉靖年间富顺人熊过所撰《吴方泉墓志铭》,有“子朝鉴藉为盐官,丁口煮盐贡井……贡井隶荣而畛于富顺”的记述。井名的演变有两种传说。一种认为,大公井生产的盐,色白质纯,曾作为贡品供奉皇室享用,故名贡井;另一种认为,井名是“公”与“贡”语音相谐之故。
龙穴,是“非人力錾凿所成,井水自然流出”的自流井群中的一口井。盐帮采盐过程中,发现这口井“昼出红水,夜出龙骨,井壁结盐似龙眼”,故称“龙穴”。
药帮得知此事,认为盐帮触了龙脉,断了白贡市的风水,集结人马争夺此井,这也是盐、药两帮千年纠纷的由来。
两帮争来夺去好几百年,最终决定共同开发,这倒和现今某些大国争夺石油资源的过程类似。
两帮按照二十八星宿格局,在龙穴旁掘井二十八处,七七四十九天方把井水排净。下井当天,两帮做了道场祭祀盐龙二神,放麻雀入井,在西北角焚香三根。香烛燃尽无异样,鸟笼捞出,麻雀活蹦乱跳,盐帮两位帮主才放心下井。
帮众等到傍晚,系在绳上的铜铃响个不停,急忙把两人拖出。盐帮帮主身受重伤,昏迷不醒,手中紧攥一枚骨制圆球,也就是尸丹。药帮帮主更是断了一条手臂,下令即刻封井!
帮众不敢多问,掘土填井,只见井内喷出黑气,地面颤动,嘶嚎声大作,直到井被填平才停歇。
自此,两帮立下规定,后世不得再开此井。两位帮主更是对井内之事绝口不提,临终前立下一道祖训——“魇族后人,年满十八岁必食尸餐。”
起初魇族后人不以为然,却在成年后出现类似于周一平的异化,才不敢违背祖训。
周苏两家虽说同为魇族,到底也是接受过现代科技的教育,又精通魇术,就没有让两家孩子进行吃尸餐的变态成人仪式,没想到真出了事儿。
大夯偷走尸丹去龙穴,目的不明。周一平全身烂得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二手尸体,这事儿我们俩不去谁去?
更可恨的是,月饼问清楚龙穴地点,白贡自流井区郭家坳街火井沱沿河一段河床西岸,手机地图算算距离不近。我想周家这么有钱,借辆车开过去守株待兔。没想到周一平眨巴着眼睛摸出一把钥匙说:“晚上举行冥婚不宜让外人看见,司机都把车开回家了。别墅里只有一辆保姆平时买菜的电动木兰。”
本着“有比没有强”的原则,我们收拾背包骑车下山。月饼发现大夯、周苏二人的脚印最初是一前两后,山下成了并排前行,在一处轮胎前行的痕迹处消失了,而且脚印并不凌乱,分明是三个人开车去了龙穴。
我当时就要重回别墅找周一平问个明白,月饼倒是觉得我没必要纠结:“感冒了就不要想是晚上着凉还是洗澡冻着,吃药治了病就ok。找不回尸丹博文也活不了,一屋子人继续异化,他们拿准了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。控制别人最聪明的方式不是要挟,而是利用性格里最薄弱部分。再说,不故意进圈套,怎么知道真相?”
月饼说得有道理,我狠狠骂了几句,不情不愿上了电动车。
月光下,月饼骑着木兰,我坐在后座,导航着直奔龙穴,这画面太美实在不宜形容。木兰开始还挺有劲儿,跑到半道撂了蹶子,没电了。
说不得,我们俩背着包一路狂奔,我的腿都快抽筋了,才跑到龙穴附近。
四
“南少侠,考验你的时候到了。”月饼点了根烟,指着岸边停靠的一辆大众途观。
车前有三排脚印,延伸至堆着砂砾碎石的河床,再不见踪迹。大夯他们三人很有可能进了龙穴。
我走到河床边,按照河流走向、远近山势判断着龙穴位置,心里推算了半天,没弄出个所以然。
“月饼,这里没有格局,也没有阵法,根本就是一处荒滩。”
“耐心点,”月饼解开鞋带绑住裤腿,“那三个人总不能从这里上天吧。”
我心里一动,脑子里出现一条很模糊的线索,却摸不出清晰的脉络。
“月饼,我想到一件事,你帮我想想。”
要是换做别人,可能觉得我这么说是脑子有问题。而我和月饼这些年建立的默契,经常会有类似的对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