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总共六处。”
纵然这里已经变成废墟,可是根据城墙坍塌的落点还是可以发现蛛丝马迹。
孟戚不自觉地握紧了右手,如果这是几十年前,如果他还是麾下领着一支军队的楚将,在大军入驻一座城市后,他必然会将隐患盘查清楚,城墙粮仓水井恨不得一寸寸检查。因为他有人手,能干又忠诚的部下,会将风险掐断在敌军来袭前。
可是现在他疏忽了,因为宁泰处于距离天授王较远的扬州就疏忽了。毕竟风行阁不是摆设,城里固然鱼龙混杂,但是大体上无论是官府还是江湖人,是宁王的兵马还是吴王的探子,都不愿意看到这座王城快速陷落。
所有势力的利益攸关,敌人的爪牙(霹雳堂)又全部被落网,受到风行阁严密看管,谁会想到这时出意外呢?
而且一出就是大漏子。
第三个赶来的人是程泾川,有别于孟戚二人会轻功,他是骑马来的,纵然反应迅速还是耽搁了一阵。
这时官兵已经在驱赶百姓,试图抓拿可疑之人。
程泾川及时制止了官军跟江湖人的冲突,风行阁也买他的账,这才没有发生另外的麻烦。
看到眼前这般惨烈的景象,程泾川有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,眼中皆是怒火,如果霹雳堂的人在他眼前,可能会被他砍成八段。
秋景深吸一口气,迎着焦头烂额的程泾川,跟浑身散发着冷意的孟戚,缓缓说出了一句话:
“这事太蹊跷了。”
程泾川立刻皱眉,因为这话怎么听都像是风行阁在推脱责任。
是风行阁的白羽真人偷藏了霹雳堂一众人等,因私欲导致了如今的困局,虽然阴差阳错地击破了裘思的盘算,让秋景借着这件事强势回归重新整合风行阁,可是对程泾川来说,他从这件事上唯一得到的好处大概就是裘思的死。
现在好事变成了坏事,城墙损毁,改变了整个宁王辖地兵力部署。
程泾川再怎么提出稳扎稳打,层层防御的方法,也不会有人听得进去了。
——就算城墙能及时修好。
眼前坍塌的哪里是一道墙,而是很多人的胆子。
谁能保证天授王的大军不会兵临城下?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再次派遣人手,炸塌第二截城墙?到那个时候还打什么,不如早些收拾细软,逃得越远越好。
于是大战未启,人心先散,接到噩耗时程泾川没有气昏过去,已经算是很经得起逆境打击了。
程泾川竭力压住怒意,他知道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,如果说风行阁因为内部分歧给霹雳堂的人提供了掩护,引狼入室,难道他手下的人就没有错漏吗?这么长一截城墙,竟让人埋了好几处火药,这些分量不轻的火药,又是怎么混进城的?
等等,程泾川敏锐地捕捉到这里面的问题。
宁泰虽然不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铁壁铜墙,但是比起别的城池,它等于拥有好几重防线,分别来自不同的势力。哪怕这些势力彼此对立,可是在维护共同利益方面,好歹是一致的。
霹雳堂是怎么瞒过这么多双眼睛,将违禁的火药运进来的?白羽真人给他们的掩护?不,白羽真人又不是傻子,霹雳堂带一些暗器弩箭是合理的,足够用于攻城战的火药就离谱了。
这些思绪飞快地滑过程泾川的脑海,他从质疑不满,迅速转变成迷惑不解,最后顺利地接上了秋景的话:“秋阁主说得对,这件事不同寻常,快挖掘废墟,翻检尸骸。”
埋了火药,就得引爆。
看这个规模,点燃引信的人估计已经当场毙命,现在只能清查死尸,找出这个嫌疑者。-->>
——是身份不明的陌生人?还是吃里扒外的城卫?
“我这里有一个送上门来的知情者。”孟戚忽然开口,从废墟旁边拎出一个裹着黑色夜行服的人。
秋景跟程泾川竟然同时脱口而出:“是你?”
“哦,都认识?”孟戚打量着被点了穴道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李空儿。
然后程泾川一句话就把李空儿卖了。
“她是裘先生手下的人。”
“是空空门的传人,应该是同一辈唯一的女弟子。”秋景补了一句,同时对程泾川的话颇感意外,显然她也不知道这个李空儿还是裘思的属下。
李空儿拼命摇头,泫然欲泣,可怜巴巴地仰着脸。
可惜在场的三个人……不,两个人一条龙脉都不吃她这一套。
龙脉眼瞎,秋景是女子,程泾川则是太清楚李空儿的底细了。
“裘先生用她的方式……呃,不拘一格。”程泾川委婉地暗示了一下,继续道,“应付官场上的状况,难怪秋阁主不知道。”
一个轻功极好,身法灵活的神偷,还长了一张楚楚可怜的动人脸庞,岂不是天生的探子?美人计虽老,但架不住好使啊,尤其是面对官面人物时,他们防备的只有刺客,李空儿根本不携带凶器,相反她是要带“一些”东西离开。
秋景先前觉得这女子给她的感觉不太舒服,得到答案后顿时恍然,对李空儿眼神乱飘的轻佻模样也没有看法了,因为那是别人的生存之道,就跟野兽的利爪牙齿一样,时刻用来攻击敌人保护自己。
“她在‘前阵子’看到了霹雳堂的人埋设火药,她准备在‘今早’把这个消息卖给巡城衙门的黄别驾,据说那是吴王的势力?”孟戚的措辞十分微妙,并且刻意咬重了某些字的音。
在场的都是聪明人,包括李空儿,她的脸色蓦地变了,尽管竭力镇定还是露出了一丝惊骇。
她本以为自己的谎言说得非常巧妙,毕竟城墙崩塌时她也很震惊,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,所以当时的伪装可以说是天衣无缝。然而发生了这样紧急的事情,孟戚在盛怒之下,竟然还记得一个小小的贼,根本没有给她逃跑的机会,直接将她抓到了这里。李空儿更没料到,程泾川与秋景之间半点冲突矛盾都没爆发,一下就把她的老底揭了。
“前阵子看到的事情,为什么今天才说?这样重要的消息,又为什么要卖给吴王的人?”秋景逼视着李空儿,后者试图巧言辩白,然而苦于受制,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程泾川盯着李空儿,心中涌起的寒意正慢慢将他吞没。
孟戚隔空解了李空儿的穴,后者连忙叫屈:“裘先生下落不明,他的侍从又都死了,尸体落在巡城衙门手里,奴家只是想用这个消息跟黄别驾做个交易,是奴家太担心裘先生的安危了……”
不等她诉完委屈,程泾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,冷声道:“这么说来,你没看见霹雳堂的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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