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逸之,”他不紧不慢道,“这般大事,霓生不会胡言,听她的便是。”
我诧异地看着他,忍俊不禁。他方才在马车里说他会信我,倒是言出必行。
沈冲颔首,道,“不知平原王回去之后,会与皇后如何说。”
“不管他如何说,太子妃可暂且性命无虞。”公子道,“皇后和平原王行事之风你也知晓,虽手段狠绝,但凡事必求稳妥。且我闻皇后近来亦颇迷信星象谶纬,常在宫中召方士卜问凶吉。”
沈冲仍有疑虑:“就算如此,皇后为这谶言吓阻一时,留到来年再来加害,又如何是好?”
我说:“表公子放心,宫中之事,不必等到来年便会见分晓?”
“你怎知?”沈冲问。
我说:“我卜过。”
沈冲:“……”
虽他面上目光不定,但看上去,他还是决定放弃刨根问底。
他转而道:“如今之事,接下来又当如何?”
我觉得观赏沈冲纠结的模样也是甚有意思,只是他生性不如公子那样喜欢非黑即白地争辩到底,少了些精彩。
“接下来如何,须得看表公子的意思。”我说。
沈冲不解:“怎讲?”
“方才太子妃恳求之言,表公子已听到了,不知表公子如何打算?”
沈冲一怔,默然。
“皇太孙乃储君,若无皇太孙,天下必乱。”过了会,他说。
我想,沈冲不愧是我看上的人,虽有时书生意气,对大局却是洞若观火。
沈冲道:“若我不打算遵照太子妃之意,如何?”
我说:“如此,只有一途。太子妃言之有理,皇后要下手,必不会等待多久。表公子要保护皇太孙,唯有先下手,将皇后和庞氏一系清除。”
沈冲闻言,露出苦笑。
“若我遵照,又是如何?”他问。
我说:“表公子若遵照,亦只有一途,便是等。”
沈冲讶然:“等?”
“正是。”我说,“等皇后对皇太孙下手。”
沈冲微微变色:“待得那时,皇太孙岂非危险?”
“世间大胜之机,多是从大险中求得。”我说,“唯有如此,才可遂太子妃心愿,将皇太孙从宫中救出,从此远遁。”
沈冲的眉头蹙起,沉吟不已。
公子在一旁开口道:“如今皇后势大,前策牵连甚广,须从长计议。若只为救皇太孙,唯后策可行,我看可先将皇太孙救出,余下之事再议不迟。”
沈冲颔首:“只好如此。”
我笑了笑。我就知道他们会这么选,因为前策我这般说出来,就是要吓唬沈冲的。
“等到皇后动手,后策如何施行?”沈冲问我。
我说:“此事仍有时日,可徐徐图之。表公子可信我。”
这话出口时,莫名的,我想到了公子方才在马车上对我说的话。我不禁瞥向他,只见他也看着我,唇角微微弯着。
“我自是信你。”沈冲道。
我欣慰一笑,道:“如此,表公子须照我说的去做,必可遂愿。”
隔日之后,王绪府中的雅集如期举行。
虽是国丧,但死的毕竟是人人都不太喜欢的太子,并且他只是储君,也只有内宫和东宫中的人在认真服丧。而出了宫门之外,仍是升平之世。朝廷只禁绝了两个月的游乐,如今刚刚开放,大小雅会便接连不断,连我用来盛帖子的盘子都满得溢了出来。
一大早,我就把还带着起床气的公子唤醒,拉着他去梳洗,仔细地装扮一番。
其实公子生得这般好,就算穿得邋邋遢遢也自有邋邋遢遢的动人。不过这是皇帝重病的数月来,公子第一次在这般聚宴上露面,且王绪等士人与外戚宗室之类的贵胄相比起来清高多了,总爱拿着君子的条条框框挑剔别人的言行举止。故而公子须得比从前更用心些,若能只凭着风姿便倾倒众人,那自是省事许多。
我给公子挑了一顶玉冠,又为他配上了云纹的锦袍。这是前不久才新制的,不大不小,与他身形恰恰合衬。待得穿好,再配上玉饰和长剑,精致俊美而不失阳刚,举手投足间,自有一番翩翩出尘的风华,连青玄都看得目不转睛。
公子看着镜中,眉头微微蹙起。
“不过去一个雅集,须得这般郑重?”
我给他整理着衣褶,似对待自己亲手而为的作品,越看越满意:“公子此去乃是为了大事,郑重些自无坏处。”
王绪也出身琅琊王氏,跟桓瓖的的母亲王氏是族亲,桓瓖管他叫舅父。
所以在王绪的府邸前,公子才从车上下来,就遇到了桓瓖。
他如今仍在皇帝的太极宫用事。宫变之后,与他一同参与之人,大多有了升迁,而桓瓖仍留任原职,他母亲每每与长公主说起,皆愤愤不平。
“你今日不必值守么?”公子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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