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砰”一声,公子突然将旁边小案上的物什扫落在地,茶杯花瓶摔了一地。
“你竟骗我!”他站起来,声音仍压着,目光却咄咄逼人,“我这几日一直担心着你,你竟……”
话未说完,门上突然传来敲门声。
“何事?!”公子怒气冲冲。
“都督,”裘保在外面小心翼翼地道,“小人听到声响……”
“不许进来!”
裘保没了声音。
公仍怒容满面,再度看向我。
我没有说话。
他这般反应,我并不惊讶。我和他之间有太多的不同,至今无法在他面前将所有的事坦诚。就算他一向宽和以待,许久以来也努力忽视,但注定会有这么一日,所有堆积的的情绪都会爆发出来,避无可避。
“我此来,就是想将这些事都对你说清楚。”我看着他,道,“你且坐下。”
他仍冷冷地看着我:“你还要骗我么?”
“我有事瞒着你,但绝不是骗你。”我望着他,哀求道,“元初……”
公子目光不定,喉结动了动,片刻,他仰头深吸一口气。
“冤孽。”他低低骂了一声,一掀袍角,在榻上坐了下来。
第178章 坦诚(下)
我看着他, 心底松了口气。但也知道如今自己是坐在了火堆上,切不可张口就来。
考虑了好一会措辞, 我说:“黄遨与圣上之事无关, 那刺客不是黄遨的人。”
“你怎知?”公子冷冷道。
“我昨夜遇到公子之时,黄遨也正被另一群人追杀, 公子那时赶到, 也救了黄遨一命。”
公子露出讶色。
我看他神色有所松动,忙将昨夜劫狱的前后之事都说了一遍。公子听着,眉头渐渐皱起。
“下手的是那二王?”他问。
“二王要杀的是黄遨。”我说,“至于圣上, 下手的是与二王勾结之人,。”
公子沉吟, 道:“圣上昨日在此驻跸,是听从了东平王之言。”
“东平王?”我想了想,记起青玄前番说的话,皇帝对东平王甚是倚重。公子也说过,皇帝在宗室、外戚和世家之间施展平衡之术, 宗室之中,最得圣眷的就是东平王。
“此事我自会查清。”公子说罢, 瞥了瞥我, “你还未说你为何救黄遨。”
“我必须救他。”我苦笑,“他是我祖父的故人。”
公子讶然, 却更不解:“既如此, 你先前为何还助我捉他?”
“捉住他之后我才知道。”
公子:“……”
“他是你祖父的故人, 你便要救他。”公子目光锐利,“他聚众谋反,烧杀抢掠,还杀了前邺城都督,乃是朝廷要犯。”
我说:“他何以谋反,公子亦知晓。若非朝廷赈灾不力,饥民走投无路,又怎会跟着黄遨造反?公子和表公子亦以为黄遨是义士,杀之可惜,放他一条生路,岂非大善?”
“我和逸之虽为黄遨可惜,然乃私情,若论处置,自当以律法为先。”公子道。
我说:“既如此,那么公子不若说说,那些冀州豪强趁灾兼并田地,逼良为奴,又当如何论处?跟着黄遨造反的那些人,朝廷称为贼众,可十之**原本皆是良民。除了黄遨之外,朝廷还俘获了许多反贼,公子不若亲自去审一审,问问他们从前都是什么人。”
公子没有言语,看着我,目中喜怒不辨。
“可你从不曾告诉我。”他说,“你本可与我商议。若非我昨夜遇到,你还会一直瞒下去。”
我反问:“我若告诉公子,公子可会应许?”
公子:“你怎知我不会?”
轮到我愣了一下。
他直视着我:“我在你眼中,便是那般不讲情理之人?你在人前装神弄鬼坑蒙拐骗,我何曾阻挠过你?劫狱何等大事,你一个字也不告知我,我就这般不值得你委以信任?霓生,你我如今已不同从前,可有时在你面前,我仍觉得我是个外人,你在想何事,要做何事,我全然不得而知。你如此防备我,我在你心中,到底置于何地?”
我望着他,张了张口,发现竟是无言以对。
他说得其实不错。就算他已经是我最亲近的人,但我一直以来,仍然习惯于对他保密。我总觉得,公子是公子,我是我;他有他的生活,我也有我的。我自是知晓这样不好,其实我打算有朝一日,将所有的过往向公子坦白,只是没想到这层纸被他率先戳破,而我则再也不能逃避。
“这并非防备。”片刻,我说。
“那是什么?”
我叹口气,道:“你可还记得,我上次问你,你我何时才不必这般分别?你说快了。”
公子看着我,有些不解,少顷,“嗯”一声。
我说:“你信么?”
公子道:“我从不骗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