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,我不紧不慢地从门后走出来,道:“临淮王与大长公主本是同宗,如此说来,亦是与都督一家人。”
何密看到我,又是一怔。
我也看着他,笑盈盈一礼:“何户曹,多年不见,别来无恙。”
何密如遇救星,忙笑着还礼:“小人无恙,女君别来无恙。”
我和气道:“都督一向对我家祖父景仰不已,近日路过此地,特来扫墓,不想今日遇到了何户曹。”说罢,我向公子道:“都督与户曹亦是旧识,今日难得相逢,不若便到舍中叙一叙旧。那些祭祀的酒肉还有许多,我看何户曹一行这些弟兄甚是辛苦,不若便到堂上共食,也好叙旧。”
公子看看我,露出考虑之色。
何密忙笑着拱手:“那如何使得,我等皆卑微之人,岂可与都督同堂共宴,女君莫折煞我等!”
公子瞥了瞥他,似笑非笑,慢条斯理道:“哦?如此说来,户曹是要嫌弃我这酒宴了?”
何密一愣,又忙道:“小人不敢!”
公子不理会他,转头对伍祥吩咐道:“今日我便在宅中宴请何户曹,尔等去准备准备。”
伍祥和一众乡人皆怔忡不已,少顷,唯唯答应下来。
公子不再多言,径自往堂上而去。
何密则与那将官面面相觑,似左右为难。
我微笑道:“何户曹,都督一片心意,还请户曹莫琦。”
何密脸上堆笑:“不敢,不敢。”说罢,他对那将官点点头,整了整衣冠,亦一道往宅中而去。
祭祀剩下的酒肉什么的,当然是假的。不过这两日,田庄中不少人宰杀了禽畜,有现成的肉。酒也有不少,都是各家自酿的。
没多久,酒肉都备好,香喷喷的,由乡人们端着呈到堂上去。
公子一改先前在宅前之态,变得颇是随和,在堂上,与何密谈起了钟离县的风物之事。何密本事惯于阿谀奉承之人,自然不会错过这般攀谈的时机,似个老鸨一般,谄媚地请公子再留两日,公子想要看什么玩什么,他定当伺候,包公子满意。
“只怕不可。”公子叹口气,道,“中原之事,户曹亦知晓,我此番本想出来游玩,如之奈何。”
何密亦遗憾道:“也是,都督日理万机,为天下呕心沥血,小人实景仰万分。”
公子看着他,微笑,端起案上的酒。
“这田宅,多亏了县长和户曹照拂,这杯酒,便由我敬户曹。”他说。
何密受惊若宠,忙也举杯:“此乃小人分内之事,都督折煞小人!”
公子又向其余人道:“我见了临淮王,须唤一声舅父。既有甥舅之情,诸位将士亦非外人,可惜今日不曾见临淮王,这酒便先敬诸位,回去之后,还望替我向临淮王致意。”
那些人已经知道了公子的来头,岂敢不从。我在公子后面冷眼睨着,包括那将官在内,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举杯,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。
不远处,程亮朝我使了个眼色。
我假装为公子添酒,捧着酒壶走了出去。
“所有人都在堂上,无人遗漏。”走出堂外,程亮对我低声道。
我颔首。
这时,伍祥也匆匆走了来,一头大汗:“女君,所有人都知会了,今日便可启程。”
“甚好。”我说。
今日何密搅出来的这一出,其实是好事。如公子所言,这些乡人们过惯了闲适的日子,我突然冒出来说天下将要大乱,让他们放弃家园田土去益州避难,他们就算从了我,心中也必然多少有些犹豫不情愿的。今日之事,来得正好,一下打破了他们的幻想。
何密和那些兵马凶神恶煞的,嘴上说是征兵,其实是来抢人充军。十六岁到五十岁,所有能干活的男丁都在其中,一旦由着他们得逞,便只剩下了老弱妇孺。两害相权,每个人都会想快点逃离此地。
“只是有件事,甚是麻烦。”伍祥接着道,“畜力还少了些,牛马都不多。就算各家只带细软,只怕走也走不快。”
我冷笑:“这有何难。今日来的这些人都是骑卒,有二三十匹马,都带上。”
伍祥面色一变:“可那些马都是……”
“管他是谁的,既然敢来田庄,那就是我的。”我说,“莫怕,你现在就让人将那些马迁走,分给各家,速去速回。”
伍祥无奈一笑,应下,转身走开。
我看着他的身影,亦不禁微微皱眉。其实,最要紧的事不是什么畜力,而是护卫。
事情突变,曹叔的人还未来到,我这一百几十人要上路去益州,就算得以顺利地走出钟离县,前面的道路也难保不出什么事,无人护卫,当真麻烦。
沉吟片刻,我将褚义唤来。
“你可知晓何处能找到夏侯衷的人?”我问。
褚义讶然,颔首:“豫州我熟,只要到了豫州地界,定然可找到。”
我随即与他走到书房里,修书一封,交给他。
“见到夏侯衷的人,你便报曹贤的名字,将这封信给他们。”褚义接过,看着我,一脸疑惑,忍不住人,“女君要向夏侯衷借兵?”
“借不借未必能成,不过你按我说的做,他们不会伤你。”我说,“现在便出发,带上浆食,越快越好。”
褚义应下,随即转身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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