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古人云,君子有好生之德,又云‘杀俘不祥’,然大人任上,杀贼无数,战胜流贼之后,不但不接受其投降,更是连早已投降的俘虏也要杀戮殆尽,不知大人所说的‘德’又在何处?”
洪承畴瞥了赵无忌一眼,说道:“赵大人,你这是在指责老夫?”
不待赵无忌回答,洪承畴却又接着说了下去:“当今朝堂之上,指责老夫之人又岂止你一个赵无忌,弹劾老夫失德、杀俘、妄杀的折子怕都有几百封了罢?”
他转头盯着赵无忌,目光炯炯:“然德也分大德,小德,重在谨守一心,不拘外物形势。”
“下官愚钝,还请洪大人解惑。”
“那些迂腐之辈,老夫懒得与之争论,赵无忌,皇上对你寄予厚望,老夫对你也十分看好,今日就与你分说一二。”
“若是有一人,身体有伤,肌肉糜烂,只要挖去烂肉,便可救命,那你该当如何?外人只见老夫剜肉,却不知老夫正在治病救人。”
“流贼反复无常,降而复叛屡屡皆是,势不如人便跪地投降,缓过气来起身复叛,老夫杀俘,虽然失了小德,却为这西北百姓,积下大德。”
“又有云‘酒肉穿肠过,佛祖心中留’,只要心中有德,又何惧外界的风风雨雨,说三道四?又何必在意外在的形式?”
赵无忌听了,连连点头,说道:“大人教诲的是,下官晓得了。”心中却在想:“观此人言行,一片光明磊落,为何最后会沦落成汉奸呢?”
此时一阵夜风袭来,吹来几片落叶,正落在了洪承畴的袍子上,洪承畴见状,伸手出去,轻轻拍掉了落叶,又随意在袍子上拍了几下,似是在拂去灰尘,赵无忌见状,一时呆住了。
洪承畴抬起头来,见到赵无忌的样子,不禁也是自嘲地一笑,以为他看到了自己袍子上的补丁,于是说道:“本官小时家贫,勤俭惯了,这袍子虽然旧了,扔了却又可惜,补一补还能穿用一阵。”
他眼神幽幽望向天边,说道:“家慈自小便教诲本官,穷,没什么要紧,但是一定要穿戴干净,慈母教诲,洪承畴从不敢或忘,衣服上若是沾染了灰尘,是一定要拍打干净的。”
赵无忌心头剧震,心中暗忖:“后世范文程见到洪承畴与牢房中擦拭衣服,以为他没有死志,难道竟然是误读了他?洪大人只不过向来喜爱干净而已?”
一时之间,赵无忌陷入了沉思,眼前之人,似乎与自己印象中的汉奸形象大相径庭。
洪承畴见状,微微一笑,说道:“看来赵大人对于本官刚才的话语,还是有所不以为然啊,也罢,今日有空,本官便与你多说几句。”
“德,变化万千,存乎一心,本官且问你,你可知道‘赵氏孤儿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