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了惊恐之外还有顾洛雪看不懂的羞愧。
秦无衣的样子像极了被人唾弃的废物,甚至都不敢去直视地藏的眼睛,张合的嘴很久才发出声音:“你,你认识我?”
“认识,当然认识,我宁可你死在五年前,也比我现在看见你还活着要好,至少我还能编出一个骗自己的借口。”地藏一把拉开衣服,断箭还插在他的肩头,因为太过用力,伤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,侵染在胸口上的一处伤疤,那里的皮肤像是被割去,但周边依稀能见到残缺的纹路,想来那里曾经有一处刺青,血液在干涸的伤疤沟壑间流淌,地藏对着秦无衣咆哮,“你忘了对我们的誓言,是不是也忘了这里有过什么?”
秦无衣注视着地藏胸前那处伤痕更加震惊,像是突然明白了一切,不断抽搐的嘴角蓄满愧疚。
“你不是一直想知道,为何我要随你去望天涯吗?”
猴六的声音传来,他一如既往的安静,也拉开衣服,瘦弱的胸膛裸露在秦无衣眼前,胸口同样是一处模糊不清的伤疤,“因为我和他一样,曾向你起誓,忠你号令,至死不悔,我们从未忘过自己的誓言,不问生死也要保你无恙。”
秦无衣身子不由自主抖动一下,踉跄向后退了一步,地藏回头看向猴六,两个隐姓埋名在瑞西堡苟活的人,在彼此见到对方胸口伤疤的那一瞬,两人的目光突然变的亲切和欣喜。
秦无衣颓然的埋下头,懊悔不已颤抖着嘴角:“对不起……”
顾洛雪茫然的打量三人,她还是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,更加让顾洛雪惊讶的是,居然能从秦无衣口中听到诚恳的道歉。
“我们要的不是这个,这三个字也不会让黄泉路上的同袍瞑目,你既然还活着,就得为他们讨回公道,这个深仇大恨,我们报不了但你可以。”地藏拉拢衣服,情绪渐渐平复,“走吧,还有太多亏欠等着你去偿还。”
秦无衣:“你不走?”
“这五年我生不如死,每每想起五年前那场浩劫终日夜不能寐,你必须活下去,用你的愧疚去兑现对所有人的承诺。”地藏一脸从容说道,“我走不了,也不想走了,箭头伤了心脉,拔出会血流不止,我的时辰到了,是时候去寻我妻儿团聚,我会去扁都口迎敌,就算是我再送你最后一程。”
“我见你宅心仁厚,有一事相托,劳烦将这件东西转交给我娘子。”猴六上前,从身上拿出一块用锦帕包着的东西交给顾洛雪,然后转身将手中毡毯包裹的东西交给秦无衣,“此物请代我交给孩儿,如果可以,请告诉他,他爹不是废物……”
顾洛雪惊讶不已:“你,你也不走?”
“我们从未逆过你的号令,最后一次就当我们抗命不尊,不能答应护送她去甘州,需要你自己做。”猴六转身看向秦无衣,“我当了五年废物,我比谁都想保命,我不能死,因为我还有妻儿要保护,那日在赌坊见到你,我又惊又喜,惊的是你还活着,喜的是终于有人能为九泉之下的同袍报仇,我不走了,为了你也好,为了我妻儿也好,我都得留下来。”
“我二人无悔共赴黄泉,到了下面会告之同袍,他们的冤屈有人会为他们讨。”地藏抬头嘴角露出释怀的笑意,声音和他整个人一样无畏,“别让他们等太久。”
“这五年来,每每闭眼就想到那日的惨烈,耳边听到的都是他们的悲喊,没有一日能睡着过,现在,现在终于能安睡了……”猴六也看向秦无衣,脸上是云淡风轻的豪迈,“下令吧。”
秦无衣僵直在原地,本想再说什么,喉结蠕动了多次,顾洛雪看见他眼中泛起的晶莹,但只有一瞬便消失在眼底,重新抬头的秦无衣一扫先前颓废,挺直腰缓缓从身上拿出麟嘉刀。
麟嘉刀出现的刹那,猴六和地藏脸上的笑意立刻收敛,取而代之的是敬畏,猴六从腰间拔出一把剑,在秦无衣面前双膝跪地,双手奉剑于秦无衣身前。
地藏也随即向后退一步,同样俯首跪在秦无衣面前,双手托起开天斧,之前的愤恨和委屈变成此刻的谦恭和忠勇。
秦无衣横刀身前,目如鹰隼,冷血如凝,他的样子让顾洛雪感到陌生,像是一名睥睨天下的王者。
“二人听令!前往扁都口拒敌至拂晓,以骨笛为号,未闻笛声至死不退!”
地藏和猴六齐声领命,振聋发聩的豪壮之音荡于高楼。
“诺!”